第40章 彭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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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天后,我们已经在淮北道的徐州治——彭城城外,这里也是通常意义上的淮北道首府,泰兴改新之后,大都督府、布政、按察、采访、度支、转运、盐铁、河槽诸使差遣的常驻第。

    相比之前我路过的,坐拥济州、齐州和半个珲州的济东镇守使,徐州当地的驻军和人口规模,更要大得多。

    因为,现今的徐州也是淮北四镇之首,青徐节度使的治所和驻地,下领沂、海、泗、蒙、毫、潁六州之地,几乎占据淮北道大半精华的腹地,还有海州的出海口,作为通商渔贸之利。

    因此,虽然作为表现恭顺的外围势力,青徐镇本身不免有人,被卷入洛都之变中,站在了反对派的一边,但是最后从朝中得到的结果,也不过时申斥、夺爵和罚金的象征性大过实质的处罚。

    看似最严厉的一个结果,不过是当代的节度使杜归申上表请辞,然后举荐自己儿子为节度留后而已。这只是因为当代的节度使家族足够团结,没有给来自中枢的摄政,过多的可乘之机而已。

    毕竟乱世之中,实力才是最根本的后盾,诸如此类的生存法则,在这天子名义发出的一只轻飘飘的诏书中,得到最好的阐释。

    不过对我来说,听到青徐镇这个有些熟悉的名字,我有些唏嘘的回忆起,那些自相残杀之后,又被我坑死在地下管道中的那些人。

    因为三面都有足够控制力的地盘,作为缓冲,因此哪怕年前刚和宋州打过一场大战,但是作为首府的彭城,却是不减多少繁华人气的。

    光是视野中城墙的高度和城郭的范围,就以数里计,初略估计足可容纳二三十万的户口。

    如果你可以忽略和无视那些聚集在城外郊野中,插标卖首的饥民或是乱葬岗上,新多出来被啃得七零八落的无名尸的话.。

    但是最艰苦难熬的冬天,总算已经过去了,短期帮佣和佃客的需求,也随着春天到来而逐渐复苏着,所以活下来的人脸上,已经看起来不是那么的绝望和灰败。

    所以一有人经过,就是蜂拥而至兜售自己的流人,然后被鞭笞和棍棒抽打着,重新驱散。

    至少在这里,我们是有身份凭信,又有商家作保的良人,私囊还有相应的钱财,足够在这座城市获得短期内想要的东西。

    于是我买下了商队中,一路乘坐过来的枣色老马和一架旧蓬车,重新起名叫红老虎三世,毕竟因为它的前任,是交给苏景先另行人道毁灭处置的缘故,估计现在躺在某个屠户的肉摊上。

    只要渡过了淮河,就算是彻底脱出那位权臣可以掌控的势力范围,淮南的诸侯藩镇,虽然名义上也遵从洛都的号令,并且受到权臣的影响,但是自主性要强的多了。

    不过,似乎因为洛都之变带来的影响,加上近期徐州和淮南方面关系紧张的缘故,剩下的路程看起来不怎么好走。

    我可以在这里多休息几天,重新做一些准备和策划,等待新的消息和变化,处理一下其他事情。

    因为那张名帖的缘故,同来的商队顺便给我介绍了一家常年往来的关系户,据说是当地老字号,兼作客舍经营的大行栈——昇昌楼。

    说是楼,其实是一个多向经营的建筑群落,有客舍也有饭堂,有畜厩也有仓房,有货栈也有车马行,而旁边就是一个小市和满是店铺的街道,从衣食住行上可以说方便的很。

    现在并非商旅的旺季,因此有相熟客户介绍之下,只要稍微多花点钱,就从偏西缘的四层木楼里,获得顶层左角的两个并联大间,这里视野方便,楼下不远就是街市,虽然环境嘈杂了点,但是足够厚实的门窗,关起的隔音效果还是不错的。

    门窗上都有透光的杂色玻璃镶嵌,室内主要是硬木的家具陈设,床榻、挂帐、被褥看起来都比较清净整洁,没有什么霉旧和其他异味。

    在这里所有的楼层都是通过外部的廊道相连的,因此相对的室内隐私性比较好,除了招唤来的服侍人员,也不会有人刻意经过,一连好多天都宅在房间都没有问题。。

    我们在这里好好补充额一番旅途上的精神和体力上的损耗,洗漱都顾不上了,各种困倦的,和衣落床一觉睡到第二天傍晚,才饥肠辘辘的牵动连着楼下的铃裆,让人送来当地特色的晚饭,牛杂酸汤和油糟子卷饼,还有一叠说不上名头的坛子菜。

    休养足够之后,我带着抱头蹲,花了两天时间逛了好几个市,牵着红老虎重新采买了许多东西,

    包括在几家书坊里,淘了很多杂七杂八的旧书,然后交给抱头蹲去读,希望这样能够帮助她回复一些记忆什么的。

    然后晚上的时间,就是关起门来后,训练她使用手弩和一个简单的防身技艺,主要是仗着娇小无害的体型和外表欺骗,巧取不备,直问要害的防狼术什么。

    毕竟这个年纪的女孩儿,体能为基础的耐力和爆发上,都没有任何优势,只能在技巧和策略上下功夫。当然据说最早的模版,是来自论坛上某个自称扯坏过JJ捏爆过蛋蛋的某女汉子炫耀。

    这也是她主动提出来的要求,理由是不想成为我的累赘,见过了这么时间悲惨的事情之后,起码也要给他一个自救,或者避免拖累我的机会。

    我只能摸着她的脑袋安慰说,你实在想太多了,然后第二天还是开始教授她一些防身技巧。

    虽然我知道她很努力,也很好学。没想到她用起手弩来的手感,居然比我还要好,虽然我发现之前,她其实偷偷练习过。能够把壁虎作为靶子,保持一般以上的命中率。

    看着她一副认真慢慢的样子,我有时候会产生一种错觉,仿佛我们不是在这兵荒马乱的古代异时空,而是在让雷诺大叔和娜塔莉波特曼的经典老电影,《一个杀手不太冷》的异化场景里。

    第三天,当我拎着一只皮袋子,走进房来,看到抱头蹲正蜷缩着白皙的腿儿,靠在床角看书,似乎是因为内容的有趣入迷,连表情也变得生动活泛了许多。

    随着轻巧的呼吸,在初阳的细碎斑驳下,很有些这个年纪的小女孩,本该具有娇俏可爱的味道。

    忍不住伸手去摸尖尖粉嫩的下颔,然后她颤动了一下,眼皮抖了抖,看到我才慢慢恢复了呆萌的模样,

    “还没想起什么么。。”

    我摸了摸她的头,抱头蹲努力摇了摇头,好像是要把什么东西从脑子甩掉丢开。

    “那就继续跟着我把。。”

    “嗯。。”

    在这一霎那,我似乎听到有些欢快的声调,但是看到她还是那么一副老样子,就觉得只是我个人的错觉而已。

    “走,我们该出门了。。”

    “去哪。。”

    “去寺庙看和尚。。”

    我们要去的是辰国寺,据说是来自岭南朝廷,另一个后备的联络据点。

    事实上,我在外面随便找个茶舍坐下来,稍一打听,就知道了这地方在那里,无他,因为辰国寺在当地实在太有名,有名到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程度。

    因为这是当地规模最大,最有名的丛林宝刹,而且没有之一。

    说实话,这显然与我想象中冷门小户往来不多,而更适合作为掩护身份和地下据点的偏僻寺庙,大相径庭。

    因此我还是多花了一天时间,来打听相关的情形和其他寺院的存在,免得弄错对象。

    与传统意义上的法相、天台、三论、华严、净土、南、北禅诸流的大乘显宗寺院不同,这处大寺乃是国朝地方上,比较少见的密宗寺院。

    据说源自开元三大士之一,泰兴年间的国师——不空上人的法脉,与远走西域的莲花生大士,号称唐传密宗花开并蒂的,东密、西密两大根本之一。

    在原时空就如昙花一现,很快衰微的开元三大士一脉不说,而这个凭空出现的西密,其具体诞生的过程,也是颇具戏剧性。可以上溯到梁公西平定雪域昆仑和青唐大都护府诞生的泰兴年间去。

    因为,在这个时空,原本雄踞高原地利,横跨云南北部到西域之地,乃至据有东天竺一隅,而烜赫一时的吐蕃,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在它达到全盛年代之前。

    就在身为穿越者前辈的梁公大军亲征下,在它以举国之力,大举入侵河西乃至关内的战斗中,被全面动员起来的龙武系,四面围追堵截打的大败亏输,一路光复了原本全面沦陷的河西陇右,

    然后在赤岭阻截战,几乎将绝大多数吐蕃远征将士,永远留在了低地,西海边上的一战,则彻底打跨吐蕃在青海到西域的统治,灵气一厥不振。

    而最后发生在的星宿川之战,则彻底消灭了吐蕃末代大伦,当世名将马定德,试图挽救国运的最后努力,包括吐蕃政治中心——红山宫所在罗些川(拉萨平原)在内,五茹六十一东岱的根本之地,几乎不复所有。

    最后只剩下少数残余护卫着吐蕃王室末裔,逃回高原深处的雅砻祖地,才得以苟延残喘一时。

    因此,正常时空中本该前往吐蕃传法的莲花生大士,也成了唐军捎带的战利品之一,并且在梁公的点化和扶持下,来到长安弘法传宗,以后来者的身份建立起,与不空上人分庭抗礼的密宗派系。

    后来梁公大举西征极域,莲花生也伴随着一路,籍以从外教残酷镇压和统治中复兴的佛门,重归西域、天竺之地,随军光复魔羯陀等佛门发源故地祖庭,而成为西方密宗一脉的祖师,和主持那烂陀寺,促成上座部、大小乘诸脉归一的复兴大士。

    而在轰然倒下的吐蕃故地上,现今只剩下一个名为青唐都护府的庞然大物,以及众多西羌、党项、吐谷浑、苏毗、象雄种建立的小国藩领。

    而他们最出名的物产,则是糅合天竺技工和高地矿治的刀剑,大山深谷养育出来,雄峻强健的高原良马、能够卧冰饮雪的牦牛;以及高原的风霜雨雪和苦寒贫瘠中磨砺出来吃苦耐劳、坚韧不拔的战士——青唐义从。

    他们常常以雇佣的形式,效力与形形色色的军队中,成为跳荡、选锋的首选之士。

    话说回来,在辰国寺本院的建筑群中,就专门有一个三层塔状武功大殿,用各种史诗壁绘和本生故事,来描述这些被夸张和美化的过程。

    据说是出自梁公十世孙,时任江淮大都督的青山公——梁公正的手笔。

    寺院其中拥有的八重锡塔,铜梁院、金玉壁雕,大沉香菩萨,童子殿、舍利堂等诸多古迹名胜的,几乎都是梁氏摄政的那个时期留下的。

    特别是那个舍利堂,更是可以上溯到乾元年间,据说当年梁公领下的南海都督府初置,就大兴义师为海外罹难的唐人声讨公道。

    于苏门答腊大岛,大破南海第一等强国——室利佛逝,屠尽宗室贵族,尽占其土而掳卖其民,顺道将具有上千年历史的,源自南天竺的南海第一佛门圣地——婆罗浮屠洗掠一空,得释迦佛祖舍利子上百。

    回国献于中枢,乃诏旨分赐天下名山大刹从林,舍利堂遂遍设各地,后来又有梁公征岭外,设(葱)岭南招讨行营,经略五方天竺,遂得佛骨舍利,佛顶骨等珈蓝宝物,供奉于国中两京诸府,遂有十三大根本丛林之说,这处辰国寺,便是其中之一。

    昔日辰国寺的三纲:上座、寺主、都维那,也身兼僧官之职,是仅次于两京僧录司的左右街大功德使、东都功德使、修功德使之下,二十六道大僧正之一,

    寺院离我们居住的地方不算太远,也就是几个城坊的距离,不过进城前先要按照人头交钱的,不多不少每人十文一个大青钱而已,

    不过在我看来,这条规定与其说是用来收税,不如说是用做入城身份的门槛,刚好卡着那些身无分文的流民,或是本身商品价值不高的郊农小贩什么的,不至于为城中的市容市貌,增加些不安定因素。

    骑着红老虎,提着买来的线香和花果花果供品,我们很容易就找到了几乎战机一整条大街的院墙和数重飞檐的硕大山门。

    随着大流抬阶而入,摩肩擦踵而过的,是熙熙攘攘的香客和人流,无论是贩夫走卒,或是达官贵人,不乏其中。

    事实上在这个许多人朝不保夕的乱世中,这种宗教上的心灵寄托,更容易得到普罗大众的市场和发展空间。

    特别是在这种相对外部满地凄惨的世间,相对安逸一些的城邑中,那种内外反差的潜在危机感,足够让这些寺观一天到晚总是不缺乏参拜的人。

    树隐于林,藏身闹市,也是一种隐匿的手段和方式。

    不过我却有点抓瞎了,因为这个地方太大了,连绵成片的建筑群,成群结队淄衣披帛的大光头小光头老光头,还有不大不小的年轻光头,让我上哪里找可能的据点和联络人去,

    好在我与抱头蹲,有足够的时间,慢慢逛着,参观里面重峦叠嶂的殿院佛堂和庭院山水,再寻找契机。

    至少没有什么人来拦阻我们,显然这个时代,还没有学会后世称帝商业化的寺院景点,过个门就要买票,无处不潜藏消费陷阱,遍地都是各种籍以开光,解签为名,兜售高价纪念品和香烛法器的真假和尚,鱼目混珠的经营本事。

    就算是乱窜进什么法事场所,最多一片侧目的瞪你几眼而已。除此之外,八重锡塔,铜梁院、金玉壁雕,大沉香菩萨,童子殿、舍利堂的胜景,都是不错的消闲去处。

    比如这个原时空从未听说过的锡塔,又被称为银塔或是大白塔,据说是用砖石为骨,融锡,配合铅铜浇筑而成塔身主体,后来又被包上一层厚银箔,又有信士捐赠而镶嵌无色琉璃、白水晶诸宝为顶。

    因此每当晴日,远远观望锡塔,银如雪灿若光华,就如一只伫立的降魔宝柷,巍巍观止。而在基座下的地宫中,还封藏这据说来自天竺邸园故地和菩提迦耶的原版梵书贝叶金经。

    捐了几枚大白香火钱,就获得上塔顶礼佛的待遇,待到引路的僧人退去。我望着城中城如棋盘,坊居如棋,林立茨比的风景,忽然有些感叹

    “真是大好河山的。。”

    然后忽然感觉到,抱头蹲在背后轻轻的抱住我,

    “怎么了。。”

    “只是忽觉阿夏会飞走,消失不见的。。”

    她贴着我细声耳语的轻轻道

    我微微一笑,把她转到身前来,面朝外,就这么站在八重锡塔的顶端,然后摊手向外做出一个飞鸟的姿势,然后由我抱住她,做了一会儿经典场景的COS,感受着彼此的心跳和高处呼啸的风声,交替伴奏在血脉的流动中。

    “你听到了什么么。。”

    “阿夏的心跳和呼吸”

    “还有时代的呼声,以及新世界的招唤。。”

    “你愿意跟随我的脚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