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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闲云野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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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蒙歧鬼妃一事后,阿幺与花非人再回一丈山,看山涧飞流而下,遍地瓜果累累,真有些归家之感。

    正值秋热之时,阿幺把地窖中那些喝空了的酒坛用溪水洗净晾干,再把自山中采来的果子尽数填了进去,待掺些玉红草实的汁液入内,按上泥封后藏好后,只须静待美酒发酵即可。

    旁边有几声扑簌声,阿幺看过去,便见一只兔儿精手捧黑陶罐子,蹦蹦跳跳自灌木中钻出来。

    “夫人安好,在忙着酿酒呢?”这兔妖天生胆小,却不怕阿幺,冲他乐呵呵道,“夫人这般贤惠,大王真好福气哩。”

    阿幺虽听这话有些哭笑不得,却已不再花心思去纠正了。

    那日花非人开玩笑的一句话,已传遍整座山头,山上妖怪们素来以山王为尊,都有些喜欢认死理,是以这‘玉红夫人’的称号恐怕是难从他头上卸下了。

    “今早莲子很好吃,不知是在哪儿寻来的呢?”阿幺和气道。

    “是昨日隔壁山上的小螃蟹来找我玩耍,顺道带来的呢,它说这莲子要即采即吃,味儿最是美。”兔儿精摇头晃脑道,“我今早献上的,还不算最鲜甜的,不过咱这山头没莲花,送去给大王和夫人尝尝味也好。”

    “真是多谢费心了,”阿幺笑道,“我不知多少年没吃过莲子了,这一回吃来,当真是唇齿生香。”

    “夫人喜欢就好,不过我那朋友带来的莲子,的确有些不同,”兔儿精一副与荣有焉的神色,“比平常莲子香气要浓上一倍不止哩。”

    “这是为何呢?”阿幺奇道。

    “小螃蟹说它们山上的莲池是仙人们开辟出来的,味道自然要好上许多。”兔儿精道,“不过我却是不太信这话的,咱们这荒山野地的,从未听过有仙人到此的传闻哩。”

    “什么仙人?”一道懒洋洋的声音传到兔儿精耳中,这胆小妖怪竟吓得变成了原形,就地遁了。

    花非人浑身湿漉漉地从溪水中出来,莫名其妙看向阿幺,“它跑什么?”

    阿幺哈哈一笑,“想必是突然有了急事。”

    大约是与花非人身上天生嗜血的凶性有关,山中一些胆子小的妖怪们格外畏惧他,平素是一见他转头就能跑得无影无踪,偏这人自己还不自知,只觉这些小妖怪们甚为知趣,不来扰他清净。

    花非人见他笑得欢快,便知这草妖必定是在扯谎,也不欲与之较真,把手中鲜鱼朝阿幺身上一扔,“那些蜂蜜能烤几条鱼?”

    阿幺接住活蹦乱跳的鱼,正要按在地上刮鳞剖肚,听他这样问,便笑道,“够你吃过瘾便是。”

    花非人不太喜欢甜食,唯独蜜汁烤鱼算是例外,昨日有小妖送来了一小罐蜂蜜,阿幺想到自己次日要去溪边洗坛子酿酒,干脆把蜂蜜顺便带了出去作烤鱼之用。

    将几条肥鱼收拾干净,阿幺塞些味道酸甜的浆果进鱼腹中,又往鱼皮上抹了些蜂蜜,他火架得恰到好处,不多时,便有一阵香味传出,花非人闻了,就要伸手去拿,却被一掌拍开。

    “此时肉才熟了三份,腥味都未除尽呢。”阿幺自袖中随手抓了一捧莲子给他,道,“你且吃些莲子打发时间。”

    花非人接过莲子,一边剥一边道,“你们先前在说这莲子是哪儿来的?”

    阿幺便把那兔儿精的话说给他听,又道,“这莲子果真是香味奇浓,故那螃蟹精的话也不是空穴来风,只是不知那仙人们的莲池有何不同呢?”

    花非人道,“你说有何不同,便是仙人莲池里的莲蓬现在不也让我们在吃?”语毕喂了阿幺一颗。

    阿幺细细一品,他多年没吃过莲子,真有些记不得寻常莲子是什么味道了,不过现在口中嚼的这一颗,的确十分香甜便是了。

    “总该有些别致的地方。”阿幺微微一笑道,“现下已过了莲花盛开时节,若是明年得空,就一起去赏莲吧。”

    花非人道,“莲花再好看不如眼下鱼香,这会儿可烤好了吧?”

    那烤鱼通体金黄,香气四溢,果然是烤好了。

    阿幺笑道,“你虽是花,倒比山间豹子老虎还喜欢吃肉呢。”

    花非人闻后不以为然,只接过递来的鱼,一口咬了下去,吧咂几声后道,“这鱼肉吃着柴了些。”

    “你当是以前我们煮的横公鱼呢?”阿幺道,“如此挑剔,以后再不伺候你这张馋嘴了。”

    “我可还没说完,”花非人悠悠道,“虽然凡鱼肉柴,但经我家阿幺妙手烤制,竟是香酥滑口,令人欲罢不能矣!”

    阿幺被他如此矫作的话逗乐了,“我亦没说完,你这张嘴,不仅馋,里面还长了条三寸不烂之舌。”

    两人吃喝笑闹间,不觉日头将落,阿幺将地上残骸清理了,正要去收拾那几坛果酒,却见一只黑陶罐子混在其中。

    阿幺拾起它,想起那只落荒而逃的兔儿精,笑道,“看来是随手抛下了,下次再还给它罢。”

    一路落日余晖照在草木之中,如金如沙,真可谓良辰美景,赏心悦目。阿幺手中提着几节挂果的枝节,若吃着爽口,便逼着花非人也尝尝。

    花非人道,“你若是给我一只鸡腿,不必强迫,我自会伸手去接,至于这些东西么…”

    阿幺笑道,“大王您且端着架子不要伸手,让小的来喂你便是。”

    花非人无奈被他塞进一颗山楂,皱眉道,“同为草木,何苦残食同类。”一边说着,一边咽了下去。

    阿幺顿时被此话逗得乐不可支。

    两人结伴回到山洞,花非人见鼠二十八懒洋洋躺在石头上,顿时恶意横生,要去揪那老鼠精尾巴,怎料起意便被阿幺拦住了。

    阿幺无奈看他一眼,喊醒那鼠二十八,递给他一条金黄的烤鱼,“今日吃过了没?”

    鼠二十八双手捧着被树叶包住的烤鱼,一时间自感动万分,它本是天生天养一只山鼠,得蒙天恩通了灵智后,当年遇到玄蝎大王,糊里糊涂便成了其手下,却因修为低微,未得看重,连名字都是随着洞中老鼠数量取着来的,更遑论吃喝,不是捡些残羹冷炙吃,便是自行去山中找些果子裹腹。

    当日花非人一拳打死玄蝎大王,一众小妖俱跑了,唯独它壮着胆子,第二日清晨便摘了柿子摆在洞穴口,后虽经花非人几番驱赶,却始终不曾放弃,终于得到阿幺庇护,在洞穴附近住了下来,自此对阿幺一举一动都记在心里。

    阿幺见它狼吞虎咽吃完,又递了一串野果过去。

    鼠二十八恭敬接过,又被花非人瞪了一眼,打了个哆嗦,方才道,“青卿姑娘差一只画眉鸟送了个口信,道她近日要出一趟远门,便不陪夫人一起取玉坛了。”

    阿幺笑道,“如此也好,上次已经麻烦了她许多。”

    鼠二十八又道,“青卿姑娘说近日得了几匹好布,给大王和夫人也送了两匹来。”

    “竟然这般客气!”阿幺闻言颇有些惊讶,“放哪儿了,让我看看。”

    “洞里哩。”鼠二十八道。

    阿幺走过去一看,那两匹布被好好包裹着,搁在洞内石桌上,他解开布结,不由笑了,“青卿姑娘眼光甚好啊。”

    里面是一银一紫两匹绸布,俱绣有暗纹,只紫色那匹花式稍显繁复些,阿幺当即对花非人道,“这匹必然是给你的了。”

    花非人见那衣料色泽艳丽,亦有些喜欢,便道,“上次你说要给我做衣服,这下连料子都送上来了,夜晚能有新衣服么?”

    阿幺哑然,片刻笑道,“我说的乃是请凡间裁缝为你做哩,你可曾见过我会做衣服?”

    “原来你不会。”花非人失望道,“只能下次入城再做衣服了。”

    阿幺见此,不觉叹了一口气,有时候这花妖实在有些小孩心性,见着喜欢的料子便迫不及待想穿新衣服,当真如同凡间稚童一般。

    “若是在凡间,便不用如此麻烦了。”阿幺心道,山上日子逍遥自在,不过去了人间一趟,又多少有些眷恋那尘世繁华。

    花非人没得新衣,有些兴味索然,待月色降临,照例盘起身修炼起来了。

    至于阿幺,他的本体玉红草不是什么天生适合修炼的天材地宝,又一直有强大的花非人保护,是以他素来修的,便是随心二字。

    阿幺今晚没兴致修炼,弄了些陈酿提出洞穴,赏着明月,喝了几口,见夜色中有一双闪闪发光的眼睛,便笑道,“不如同饮如何?”

    只听索索几声,鼠二十八探出身子来,又贼眉鼠眼往洞口看了几眼,阿幺见此笑道,“安心,他尚在里面。”

    鼠二十八这才如同浑身轻松一般,坐到阿幺身边。

    二人饮着酒,闲聊起来,阿幺睡了许多年,自然漏掉这世间许多奇闻异事,当即让鼠二十八说些来听。

    “当年不周山倒后,虽有女娲补天善后,但洪荒已元气大伤,再不能叫强者们任意妄为。彼时,为维护天地秩序,三皇始开天庭,自此,神仙与凡人分开…”

    不觉已经聊到拂晓,阿幺多少有了些醉意,他回了洞穴见花非人修炼得认真,不想打扰他,便自行找了间石室睡了。

    正睡得香甜,梦中却似有人在呼唤,那声音如同一只小虫子,钻进阿幺昏昏沉沉的脑袋中,挥之不去。

    那人絮絮叨叨,甚为烦人,阿幺被搅得心烦,张口随意道,“让我桌上那两匹布变成衣服便成。”

    语毕,脑中总算安静下来,让阿幺舒舒服服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