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初入宝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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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王新来,可知不日乃是荆山妖首天角大王诞辰?”青卿问道。

    阿幺一愣,笑答,“此事我确实不知,还望姑娘指点一二,”又奇道,“我听小妖说这荆山有三大妖王,为何独这千年修为的蛟龙可称妖首?”

    “此事说来话长…”

    “那便长话短说。”花非人不耐烦打断,暗道这蛇妖说话磨叽得很,那眼神倒是直勾勾瞅着阿幺,毫不含糊。

    青卿也不恼,轻抚手中金镯,沉吟片刻才道,“三大妖之中修为最为高的素问道人,一心求道,不问俗事,其二的赤目大王本体是婴勺鸟,虽功力非凡,奈何蛟龙乃是其天敌,生就压它一头,何况这千年蛟龙王据说来历非同一般,幼时曾被素问教养长大,颇有渊源,故而荆山之内众妖,无不避其锋芒,只能奉为妖首。”

    “原来是狐假虎威。”花非人轻嘲。

    青卿似要再说几句,想了想,又咽了下去。

    阿幺道,“姑娘着意提起的这诞辰又有何名堂?”

    “天角大王其人,最喜阿谀奉承之辈,又爱大肆铺张,恨不得天天都是他诞辰哩,”青卿许是觉得有趣,笑了笑才道,“这荆山山头虽多,却一一在案,若有山王未去贺寿,少不得要被讨好他的人找麻烦。”

    阿幺心想山中居然还有这等锱铢必较之人,按如今形式,还是别惹小人为好,复问,“依姑娘看来,我等山王要备何礼前去为好?”

    他问得谦虚,青卿听了舒服,果真为阿幺谋划起来,“这片荒山本就所出不多,拜寿表个心意便好,妾身见你方才喝的猴儿酒不错,去人间弄个漂亮些的玉坛子装了,便可送去。”

    阿幺笑纳其言,“此计甚妙,青卿姑娘果然聪慧。”

    青卿被赞了一句,不由心悦,看阿幺越发喜欢,便说,“这附近有个宝钗国,商贾往来频繁,妾身亦未备好拜寿贺礼,夫人可愿与妾身同去探寻一二?”

    “有劳姑娘。”此话正合阿幺心意,他本就打算去凡尘一趟,只是有一句话他现下却不吐不快,“青卿姑娘请莫再喊我夫人了,入耳不对劲得厉害。”

    阿幺说完又眼巴巴看向花非人,“你该消气了罢?快快饶了我吧。”

    花非人本想再折腾他一会儿,见阿幺湿漉漉的眼珠儿央求着看向自己,不由心软了下来,“且放过你,日后看你还精不精怪。”

    阿幺哈哈一笑,知道自己逃过一劫。

    青卿看着他们二人,眼波似水,见花非人松口,便改口叫了一声‘玉红公子’,把阿幺美得不行。

    “小不点一个,怎么这么大的得意劲。”花非人无可奈何,哪怕一起过了这么多年,他都摸不清这根细细的玉红草脑中想些什么。

    阿幺自然不会告诉他,美人儿叫的这声‘玉红公子’,听得他浑身酥酥麻麻,感觉必定有所不同。

    “择日不如撞日,我们这便去那宝钗国?”阿幺问道。

    “且莫着急,”青卿细声软语道,“敢问公子身上可有钱币?”

    原来人,妖,仙三道,各间有各自规矩,似青蛇这般常入尘世玩耍的小妖,大多不愿为一时快意强取豪夺,省得次数久了被凡间大能盯上,最后神魂俱灭,得不偿失。

    阿幺‘啊’了一声,道,“我竟忘了还有这一茬。”

    不比青蛇,对阿幺来说,银货两讫乃是他脑中根深蒂固的观念,若非青卿提醒,此去恐怕要两手空空回来。

    洞中除了那几颗已镶在壁面之中的夜光珠,其余都被阿幺扔了,眼下的确没什么东西能换钱。

    阿幺见青卿目光温柔瞧向这边,心里一动,知道这蛇妖必有它法,只待自己开口而已。

    只是他却不愿意多欠青卿人情,正犹豫间,余光见花非人有一口没一口品着猴儿酒,计上心头。

    青卿见阿幺反身回洞穴,须臾见他两袖清风出来,又自花非人旁边提了一竹筒猴儿酒,好心道,“这猴儿酒虽好,量未免有些不足。”

    “姑娘尽管放心好了。”阿幺答道。

    听他如此说,青卿也不好再劝。

    三人相偕而行,乘的乃是青卿炼化出来的一片竹叶,阿幺自醒后第一次俯瞰这片山头,见周遭地形已大变,一些修为不足百年的小妖抬头对着他们指指点点,禁不住又叹了一次斗转星移,世事难料。

    花非人见阿幺面露感怀之色,伸手握住他,在耳边轻声道,“待我修为大成之日,定让这山重现昔日气象。”

    阿幺应道,“我信你。”

    花非人听他答得毫不犹豫,心中一颤,低头见阿幺白玉样的脸孔,不由有些目眩神迷。

    两人窃窃私语,青卿瞅着好玩,打趣道,“大王与公子真是感情深厚。”

    “我被大王救过许多次。”阿幺忆起以前的日子,不由笑了。

    他前辈子未到二十五岁便因病而亡,醒来后投生成一粒再寻常不过的玉红草籽,随风飘摇,降在一株鲜艳而巨大的花朵旁边。

    阿幺落地生根,吸风饮露,百年过去,结出第一颗果实来。玉红草果香醉人,容易引来贪食的兽类,阿幺对此自不情愿,他的七成修为都凝在果实之中,若被得逞,可真要欲哭无泪。

    这世间最难成道的,便是花草之灵,它们寿数短暂不说,又易遭横祸,稍有所成,还会引起其他生灵注意,用来采补修炼。

    阿幺第一颗果子成熟当日,百里之内,酒香沁鼻,洪荒中野兽受此诱惑,蠢蠢欲动。

    正此时,阿幺身旁,一阵比玉红草果还要浓郁无数倍的异香自空气中散开,那些前来摘果的兽类最终如失神魂,一步步走向尸香魔芋的花雾中,尽数成为花妖身下土壤的养分。

    那是阿幺第一次感受到了另外一个意识,也是他第一次看见尸香魔芋开出的花朵,堪称风姿瑰丽,见之忘魂。

    此后,凡阿幺结果之百年,那株艳丽的花朵必缓缓开放。

    尸香魔芋生长极为缓慢,千年难开花一次,这本是为杀戮而生的植物,若是花开频繁,实在容易背负太多杀孽,最终天理难容。

    是以最后一劫来得那般凶险,亦与此关系甚密。

    千年之后,阿幺修成人身,才不需尸香魔芋花相护。

    因花非人本体异种,化人乃须万年,阿幺便在那山头筑了一处竹屋,守了两千年。

    一日,夜入风雪,阿幺被吱嘎作响的门扉吵醒,未及睁眼,听得一声门板落地声,他起身看去,便见白絮如狂花群涌而入,一人绯衣,立在门口,用肆无忌惮的目光打量着自己。

    阿幺突然明悟,他一步一步走出屋子,遂看清了那人。

    他不由屏住呼吸,哑然半响,才回神。

    阿幺心道,那样殊丽的花化成人,理当如此勾魂摄魄。

    “发什么呆?”花非人敲他一下,原来青卿已在城外一处树林驾着竹叶落下。

    阿幺回神,见花非人在自己旁边,随意地打量四周,不由一笑。

    如今他们二人俱都完整地从当日劫数中活了下来,实在是大幸。

    “大王且慢。”青卿叫住花非人,瞧了瞧他那张脸,道,“大王貌若天人,为免横生事端,最好遮掩一二。”

    说完拿出一顶纱笠。

    见花非人听后恼怒,阿幺一边暗笑,一边劝道,“青卿姑娘是夸你好看哩,还是戴上吧。”

    花非人嫌弃这纱笠在眼前晃来晃去烦人,便叫阿幺用妖力替他幻化个假脸出来。

    奈何阿幺左看右看都不知道要如何下手,弄丑了哪儿都觉得罪大恶极,真是气坏了花非人,最后还是只能戴上纱笠走了。

    宝钗国虽叫国,其实只是一个荒地中的城市,依附于东胜神州四大国之一的玄禹国,据传第一任国王便是商人出身。此地是几条大型商路必经之处,每日都有各色商贾进出。妖怪们喜欢此地,乃因可找到诸多稀奇有趣之物。

    城内熙熙攘攘,吆喝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三人进城后,阿幺便感觉到了好几股同类气息,暗道这处妖怪果如青卿说的那样多。

    青卿先带两人去了一处精致的小楼,这楼立在一处小巷之末,少有人迹,只是雕梁画栋,造得甚是奇巧。

    “咚咚咚。”青卿轻拿门扣,敲了敲门,又说,“丰叔,是阿卿哩。”

    “我猜是谁扰我好觉,原是青丫头。”一道沙哑的声音悠悠传出,阿幺看得甚是有趣,原来说话者是这门上的青铜扣,雕着一只蟾蜍模样,此时正嘴巴一张一合,衔着的门环顺势敲在门扉上,碰碰作响。

    “进去吧。”那蟾蜍斗大的铜眼似乎没有看到青卿身后的花非人与阿幺,门在三人面前打开。

    “大王与公子请。”青卿笑说,将二人引入。

    阿幺只觉双脚迈过门槛那一刻,眼睛便花了一瞬,他再看前面,已经是一处街道,里面人声鼎沸,摊铺林立。

    这楼内竟大有乾坤。

    他定睛细看,不由拍掌一笑。

    这些大多只是半个人,或有人尾巴尖儿露出一截,或有人顶着一对大牛角,或有人脸上生满浓密毛发,原来都是些妖怪。